1945年春,伟大的抗日战争已近尾声。日本侵略军为了挽回其垂亡之势,孤注一掷般地发动了豫西南鄂西北战役,妄图采取迂回路线,先抢占我老河口空军基地,继而进入商洛地区,威胁西安、汉中、成都,对国民政府所在地重庆施加压力,迫其降服,早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使其焦头烂额的侵略战争。
南阳,古来就是“通秦之孔道,扼楚之咽喉”,遂成为日军首先争夺的战略目标。大敌当前,危在旦夕。南阳县民众教育馆当时已有一万多册藏书和二、三百件文物,1945年3月,奉国民政府当局之命,决定向北部的伏牛山转移隐藏。
▲鎏金熊足铜樽(现藏于南阳市博物馆)
决定向伏牛山里隐藏是有先例的,早在1938年4月,日军由华北和华东逼近中原,河南省会开封形势严峻,河南大学和一些著名的大中小学校,和国民党河南省政府机关陆续迁到南阳地区西部的镇平、内乡、淅川三县。早在1937年11月开始,河南省图书馆已分三批将320多箱图书文物(当时收藏有不少的古字画和碑刻拓片等)运到南阳县民众教育馆保管。1938年5月,日机第二次轰炸南阳城,民众教育馆惨遭战火,省图书馆有两箱文物——古代字画不幸被焚,其中有明代文征明所绘《长江万里图》和明代的《中国全图》画卷。1938年7月,日机再次轰炸南阳,为避免再遭损失,省图书馆将部分图书文物在南阳白河码头装了几条大木船,溯流而上,运到城北50里的石桥镇夏村,暂放在鄂城寺里。不久又往西北运到南河店(原属南阳县管辖,1951年划归南召县)街上孙家大院保管。当时,考虑到图书文物如果都集中在一起,一有损失,必定惨重。于是采取“分而处之”的办法,将另外的图书文物运到内乡县马山口的秦氏祠堂和淅川县滔河镇的金家祠堂。遗憾的是,1945年2月,日机轰炸淅川时,这批屡遭厄运的图书文物又毁于战火,损失7000余册。
鉴于省图书馆的图书文物的遭遇和处理办法,1945年3月初,南阳县民众教育馆也将图书用蒲草席子捆好,将文物(当时南阳未建博物馆,许多汉代文物如鎏金熊足铜樽、汉盆、汉铣等,都由教育馆保管)用木箱钉牢,共装十几辆牛车,由十几个农民赶车运到南河店,也放到街上孙家院子里。按照当时政府命令,必须由馆长和馆员带上家属随同前往,与贵重图书文物寸步不离,誓死保护。馆长王新广、馆员刘玉琦(本年31岁)接受了这个艰巨任务,两家共七口人就护送着这批图书文物,前往南河店暂住守护。
▲前排左三为刘玉琦先生,后排左一为本文作者李仁瑞先生
1945年3月,日军占领了南阳,形势更加危急,王新广馆长再将图书文物向山里转移。他又雇了民工,用牛车把图书文物转移到西北的桑树坪村,通过当地保长帮助,借用詹家看庄稼用的几间简陋草屋,稍加收拾,砌起土坯墙,两家住了下来。趁夜间没人来往,把图书搬到明代废弃的“金银矿”山洞里堆放起来,旁边堆有木炭、灶灰,以防止书本潮湿;放上樟脑丸,以防鼠虫蛀噬书籍。再用石头把洞口砌好,外面堆上枯枝败叶和杂草土块,借以掩蔽。在住房四周的房檐下、沟坎边,挖下10多个小坑,把文物放里头埋好。他们在每个坑上都放上两块白石头,还在每个坑的北边楔上仅露出头的木桩,作个记号,免得以后时间长了找不到位置。最后还在坑窝上放些杂乱木头、树蔸子,借以隐藏不使世人注目。王新广馆长对馆员刘玉琦说:“这些东西放的地方只有你我俩人知道,对家里的人也不能说,说出去被盗了国法难容,咱俩就要犯杀头之罪啊!”两人发誓一定要与这些图书文物同命运共存亡,不辜负这一重任,等到抗战胜利了,一样不少地把东西运回南阳。
桑树坪位于南阳城西北方向,两地相距一百多里路。日军占领南阳后,有时夜晚放炮,他们在山里也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响声。他们生怕日军打到伏牛山里,使图书文物遭到损坏,就整夜坐在屋门口,担惊受怕,连觉也不敢睡。那时候,两家人住在山里,每月由一个人回南阳城去领薪金,买粮食,再买点火柴、针线、油盐及常用的中药等生活用品,带回山里。因是战争年代,有时不能按月领薪金,也有跑空腿的时候。荒春上没有粮食吃,就在山上采摘野果子,挖野菜,捕鱼虾,采桑葚吃。他们还在山上开了几块荒地,种上玉米、芋头、萝卜,栽些红薯、白菜、苋菜,用来补助粮食的不足。住在山里,他们也担心山洞里图书会受潮,会被虫蛀鼠咬。在夜深人静时,他们也曾几次打开洞口,进去点上灯看看图书。看到洞顶没有漏水,图书也没鼠咬,也没发现有潮湿或虫蛀的现象,他们也就放心了。
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胜利了,他们在山里听到这个特大喜讯,高兴得彻夜难眠,心想这样就可以很快回家了。可是,南阳是国民党统治区,抗战胜利后局势仍不稳定,县里通知他们再在山里住几个月,看看形势再说。于是他们两家人仍在这里坚守着、等待着。1946年4月初,他们听到省图书馆要将内乡、淅川的图书文物都要先集中到南河店,再运回开封的消息,心里想自己也该返回南阳了。这年农历4月底,麦子快熟的时候,馆长王新广让民众教育馆派人派车来到桑树坪山里,把这批几经辗转、屡遭磨难的图书文物装上牛车,完好无损地运回了南阳,这就是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一部分图书和文物。
▲现藏于南阳市图书馆的《道藏经》
无独有偶,顺便说明的是南阳玄妙观的《道藏》也有同样的遭遇。《道藏》系明代绝版珍本,这是一套大型道教丛书,全套512函,4735册。清同治初年因南阳县玄妙观主持张宗璇率道众协助南阳知府付寿彤、知县张仙保抗击太平天国和捻军攻打南阳城有功,同治皇帝“御赐”南阳玄妙观《道藏》一部,并成为该观的“镇观之宝”。1945年3月南阳沦陷前夕,这部《道藏》也运到镇平县老庄乡菩提寺里。这年3月28日,日军占领镇平,玄妙观的道人恐不安全,又将《道藏》往北运到四棵树、三岔口、桑树坪一带的寺庙里保管。这部《道藏》在伏牛山中的几个寺庙里存放一年多,1946年春夏之际,才运回南阳。1951年由人民政府接受后移交给了南阳市文化馆。1956年单独建立南阳市图书馆时,又转交给了南阳市图书馆。据普查,明版《道藏》全国仅存三套,另外两套分别珍藏在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至今都成为绝版典籍和珍贵文物了。
▲位于南阳卧龙岗内的南阳历史博物馆,图片由张晓刚先生提供
应当说明的是在民国年间,文化教育事业一律由县教育局管辖。当时的南阳县教育局除了管理为数不多的几所中小学以外,管理的文化单位并不多,只有1924年成立的第一图书馆,1932年成立的民众教育馆。1935年虽然成立了汉画馆,但没有馆舍,还是附属在民众教育馆内。1938年,全面抗战开始,为压缩机构,减少开支,支援抗战,将第一图书馆合并到民众教育馆内。1948年11月,南阳解放,才将民众教育馆改名为人民教育馆,不久改名为人民文化馆,这就是今天的卧龙区文化馆的前身。当年还没有戏剧、曲艺、电影等单位,图书、文物均由民众教育馆所管。
1959年,以南阳卧龙岗为基地,成立南阳历史博物馆,南阳首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博物馆。1965年南阳历史博物馆更名为“南阳市祠博物馆”,2021年1月1日,位于白河之滨南阳市博物馆新馆正式对外开放,数万件(套)南阳文物重器才与游客见面,成为传播南阳优秀文化的重要窗口。
备注:本文资料系1983年12月间作者数次采访刘玉琦先生所得。
转自《南阳市博物馆2022专辑》“馆史专栏”栏目。
作者简介:李仁瑞,南阳市图书馆研究员,已单独或合作出版《南阳图书馆事业志》《南阳市文化志》《历史诗人咏南阳》等二十余部著作。
地址:南阳市鼎盛大道369号(光武大桥南段向南980米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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